謝晉接到明哲的電話毫不意外，語氣甚至透著輕松：“明公子，近來可好啊。”

“謝晉你他媽什麽意思？”

明哲的語氣像是裹了層辣椒粉，謝晉還沒繼續出聲，就又聽他道。

“跟明昊天一塊坑我？別說項目，明昊天早就跟老爺子沒關系了，他還惦記著家產，還他媽奪權？他也不怕肥肉吃多了把自個撐死。”

謝晉坐在老板椅上，腳支棱起來架在辦公桌上，笑著應了：“蘑菇頭落你手裏了啊？”

“好吃好喝伺候著。”明哲瞅了眼不遠處，餓得狂吃的蘑菇頭，回頭眺望著海面，“我就說，天上掉的餡餅果然吃不得，謝總是想生吞還是活剝我呢？”

謝晉打著哈哈：“不至於，明公子說笑了，謝某哪敢呢。”

“少廢話，你和明昊天有什麽陰謀我不管，總之你和我的生意沒法做了，有你這麽做生意的？咱兩好歹相識一場，商人貴在誠信，懂嗎？”

謝晉語氣沒什麽波瀾：“我沒誠信能讓蘑菇頭落你手裏？”

明哲警惕道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跟你道個歉。”謝晉低笑，“要說這事兒也不怪我，明昊天先找到我的，先入為主嘛，中東那個石油項目你家老爺子一直盯著，而明昊天又搶了先示好，老爺子一動搖，你就落了下風了。”

明哲皺眉：“老爺子也知道？”

“不過你家老爺子總歸是疼你的，近幾年明家的產業大都交給了你來做，而我早就想回國發展，想找個共同盟友。”謝晉說，“一開始我選了明昊天，自然要支持他，現在我改變主意了。”

“我覺得你們兩兄弟，我更喜歡你一些。”謝晉回想起明昊天那副工於心計的嘴臉，淡淡地笑，“明昊天那人的做事方法，我不是很喜歡。”

“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？”明哲嘲弄道，“不，我想我該謝另一個人。”

謝晉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：“你是得謝謝她。”

明哲一頓，下意識地問：“你知不知小饒梨發生了什麽事？”

謝晉慢吞吞地嗯了一聲：“現在知道了。”

“知道就好，謝晉，你離她遠點兒！我不管你有什麽齷齪的非分之想總之對饒梨你繞遠點路，救命恩人那套現在不管用了你別想幹什麽！”

謝晉聽著明哲認真地警告他：“我出錢救他爺爺不是為了你，你也別彎彎繞繞地以為我對她有什麽不應該的想法，我不是畜生。”

謝晉心想：嗯，我也不是。

電話裏沈默了好一會兒，謝晉才嘆了口氣：“她爺爺沒了。”

明哲一時沒反應過來：“什麽？”

謝晉重覆了一遍：“我說，饒梨，她爺爺過世了。”

明哲腦袋一下卡殼了，磕絆著問：“什、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
“前兩天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的？監視她？”

“你惹的好事啊，明公子。”謝晉語氣有點冷，“你把你那情人送出國了，你家老爺子可不會善罷甘休，派人去咀兒街轉了好幾圈了。”

明哲懂謝晉話裏的意思了，為了抓他回去，老爺子派了人去咀兒街找殷陶。

饒梨又是殷陶的好姐妹，謝晉肯定是怕那些人找饒梨麻煩，暗中安排了人手保護她。

饒梨爺爺過世的消息，想必瞞不過街坊鄰居。

保護饒梨的手下，自然也就能得到消息了。

這樣看來，謝晉做事還挺謹慎小心。

明哲調侃道：“謝總不是和大明星傳緋聞呢，怎麽這麽關心這小姑娘？”

謝晉冷哼一聲：“我的事，不勞煩明公子過問。”

“看來是我誤會謝總了。”明哲掐到好處地轉開話題，試探他，“明昊天那兒，謝總什麽打算？”

謝晉：“那得看明總對你家老爺子心有多誠了？”

“怎麽說？”

謝晉笑：“老爺子年紀大了，明家產業總會有人惦記的，這回明昊天想整你，何不將計就計？”

明哲眉眼一下放松開來，一番打算在腦海中鋪開來。

他手指在欄桿上敲了兩下：“有勞謝總提點了。”

謝晉：“那我們的合作……”

“必須愉快。”

到高鐵站時，天邊已經泛出了魚肚白。

饒梨跟著霍川濃出了站，在候車點坐上出租車，直接回到了咀兒街家裏。

兩人都很疲倦，都沒說什麽話，各自去找地方睡覺。

霍川濃窩在沙發上，睡了剛一會兒，聽見臥室裏的嗚咽聲，霍川濃心驚地跳起來跑去敲門，沒人應他。

他著急地轉動了下門把手，沒想到門開了。

霍川濃喊了聲“饒梨”，跑到床邊就看到小姑娘眉頭緊蹙，臉上掛滿著淚水，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，似乎陷入了可怕的噩夢裏。

霍川濃蹲下身，輕輕推了推她胳膊：“饒梨！饒吱吱！醒醒，別睡了！”

他加大力氣一推：“醒醒。”

饒梨猛然睜開眼，臉上一片茫然，她不自覺地抹了把臉，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哭了。

霍川濃把紙巾拿給她，想扶她坐起來被饒梨拒絕了。

饒梨鋒利的目光投向門口，又看向他。

質問的意思很明顯。

“我不是故意的，我聽見你哭……”霍川濃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脖子，連忙解釋，“我敲門了你沒應，門又沒鎖，我就進來了。”

“你做噩夢了，一直哭，我推了幾把你才醒，我擔心你才不小心闖進來的，我要是心懷不軌我就是狗。”

他這話不像假的。

饒梨收回目光，起來去衛生間洗了把臉，出來時，霍川濃已經規規矩矩地在沙發上坐好了。

他擡頭看了她一眼，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。

霍川濃起身給她倒了杯水，饒梨平靜地接過：“謝謝。”

四目相對，霍川濃挺尷尬的。

見饒梨打不起一點精神，霍川濃自告奮勇地朝廚房走：“你休息吧，我給你炒個蛋炒飯，我炒這玩意兒是一絕。”

饒梨點點頭。

是真的很累。

她夢見了躺在地板上血淋淋的父母，夢見了躺在棺材裏長眠不醒的爺爺，更多的是漫無邊際的黑暗，黑暗中她一個人沒有目的地往前走。

走啊走，忽然一腳踏空，摔進了無盡的深淵。

饒梨好久沒這種茫然又心悸的感覺了，渾身上下像是脫了力，充滿了迷茫的疲倦感。

扒了下手機，給奶茶店老板娘發了條信息。

【王姐，我事情、處理完了，下午過來。】

【OK】

廚房傳來滋滋的聲音，高大勻稱的背影逆著光在忙碌著，霍川濃一轉背就看到饒梨進來，拿出兩個碗洗幹凈擺在竈臺上。

霍川濃掂起鍋，把飯朝碗裏鏟，一下下壓實了，笑嘻嘻地：“吃吧，吃吧，包你終身難忘。”

饒梨把兩碗飯端出去，倒出點榨菜。

手機在口袋裏震動，霍川濃騰出手，歪著頭接電話：“餵，妖精。”

“狗子，我剛看你的留言，阿哲找著了，去國外浪了一圈回來了，晚上的飛機到旨城。”

霍川濃有點炸：“他傻逼啊這時候回來，整得跟演大片兒似的他以為他007啊，你找幾個保安去跟著保護他，老爺子你那性子不知道？這回不見血他會放過哲哥？”

明茜：“他叫我們別管這事，他有分寸。”

“有個屁分寸。”霍川濃把鍋重重一放，拿起手機擱耳邊，“他有分寸能跟男大學生攪合在一起？還有他不是和饒梨姐妹在談戀愛嗎？怎麽又扯到和其他人領證了？我說妖精你們豪門恩怨都這麽多？”

“假的那些都假的。”明茜長話短說，“你只要知道阿哲清清白白的，全是明昊天那禽獸誣陷他想回來爭家產就行了，你別操心了，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就先這樣掛了。”

“老爺子還沒死呢爭什麽遺……”

霍川濃話沒說完，電話裏傳來嘟嘟聲，他再打過去，電話顯示在通話中，霍川濃暗罵了聲“操。”

走出廚房，霍川濃去陽臺給明哲打電話，語音提示他打的號碼是空號。

霍川濃：“？？？”

他準備給明哲發信息，發現早上五點時，明哲給他發了條信息，看樣子是群發的。

【此號註銷，各位爺，再你們的見！】

“……”

“操哪門子心。”霍川濃氣呼呼地坐到餐桌前，把手機“啪”地扔桌上，扒拉著碗裏的飯，“哲哥玩得咱不懂。”

饒梨：“下午，我去、奶茶店。

霍川濃垂眸：“哦，那我一塊兒。”他補充，“我去應聘。”

饒梨嗯了聲。

可能是因為霍川濃人帥，喜歡笑，又會說話，奶茶店老板娘是個很哈顏的九零後，沒有想象的那麽難，霍川濃面試完就得到了這份工作。

七月份，旨城的氣溫已經直逼三十度。

饒梨每天除了去奶茶店兼職，晚上會在附近網吧跟隊友打游戲，霍川濃那邊徹底成了她的迷哥，天天跟饒梨屁股後頭端茶送水，讓她帶他玩游戲。

生活就這樣沒有波瀾地過著，直到暑假結束。

九月，新一批學生入校，饒梨和霍川濃像每一屆的高三那樣，進入了如火如荼的魔鬼訓練階段。

每年一次的畢業生宣誓大會，沒什麽新意，比高二更加密集的考試，成了每個畢業班的常態。

霍川濃那三個兄弟讀的職校，亮子家庭情況不是很好，職校畢業後就跟他對象一起去了一線城市打工。

老鬼家境還不錯，他老爸托人找關系，讓他低分踩線進了一所專科大學。

肥仔左右沒地兒去，也填了老鬼的學校，說一起再混混江湖。

霍川濃跟其他人一樣，在計劃中埋頭學習，在知識的海洋中游得很歡。他原想跟饒梨考一樣的大學，繼續他那未完成的愛情夢想。

寒假匆匆走過。

迎春花粉飛了滿城，清明過後，天氣又漸漸轉熱。

霍川濃沒想到他此時此刻會面臨著人生中最難的選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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